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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七章向天下讨取一杯酒醉去(第1页)

一袭白袍的儒雅老者握着书卷,注视着院中的两棵老树,刺槐和柏树。柏树仍然很顽固,有老茎和树枝,旋转着,旋转着,看来它们可以活数百年。那棵刺槐树稀疏地覆盖着一些细小的树枝,它干燥而僵硬,没有生命力。它太旧了,很难说它是否仍然活着。

国子监大殿为两重屋檐,上覆黄色琉璃瓦,檐角翘起,四条屋脊直达顶部,顶端做成圆型,铜包鎏金,既所谓四角攒尖,正面屋檐之下,高挂着武德皇帝书写的‘尚学’匾额,这块华带匾边框为七彩九龙祥云圆雕,四面开门,门窗装饰三交六碗菱花图案。高大的石基下建水池环绕,池岸用白玉做护栏,四周建有围廊,红色檐柱、廊柱多达数十根,柱间建雀替,大木构架绘以金龙和玺。

先生迟暮两鬓白斑,步履蹒跚走进殿内,一双浑浊的老眼眯着,来到书案前坐下,沙哑着嗓子,一字一句地道:“今个不讲四书五经,咱们聊一个人,怀州晋王杨直,你们说,他是忠将还是反贼啊。”

二皇子郑德站起身朝着范进鞠了一躬,不屑挥动袖袍冷哼道:“肯定是反贼啊,他为了北玄余孽竟然违抗父皇圣命,最后派旧部护送余孽北上占领了幽州,洛阳城前一战我朝黑骑军将其斩于马下,何其快哉!”

范进看了一眼郑德,闭上眼睛点点头,“说的有理,你们是否心中都这样想?”

大皇子郑仁有些怯懦的站起身,谦卑的鞠了一躬,缓缓开口道:“先生我有一事不解,若他真的要造反何不直接挥兵西进,我朝黑骑军虽然勇猛却不如虎豹骑久经沙场若真打起来胜负难论,学生不解。”

范进缓缓起身,连连叹息摇头,摆手示意两人坐下,沉声道:“战国九雄灭其四,与北玄在渭水一战我朝损失惨重,他单骑护主落了个右手残疾。为国将女儿嫁去了北玄,北蟒来犯他请命北上御敌,前后三年战死二十万铁骑换来我朝寸土未丢啊!

是他挥兵攻取汴梁才有如今这天下,女儿被亲手逼死,只留下一外孙存活于世,被天下书生辱骂整整九年,可要论起丰功伟绩就连谋圣李林燕也自叹不如,洛阳城前没有跨出臣子之范畴。他不曾亏欠璃阳半分,到死也只是求了一份人情而已,不算多吧!”

范进迈步走大殿,走到那颗刺槐树前抬手抚摸,眼里满是辛酸。

“先生,为何不向父皇求情?”

抬眸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郑仁,只是笑笑,“盛夏的毛蝉从早到晚一直在叫可有人喜它?清晨公鸡只是啼鸣了两声可所有人都在听亦不反感。想说时不能说,能说时已不想说,事世无奈人无奈,举国皆醉我独醒,今日便向天下讨一杯酒吃,醉去吧!”

范进缓缓跪下,朗声道:“老臣先行告退,皇子殿下珍重!”

请辞还乡归于青田的范进将所有文墨焚毁,小书童不解可也不敢上前阻止,心疼落泪。

握着手中最后一本书,低头看见了‘心’字,扯下那一字放进嘴里咽下,侧头看向小书童,叹息道:“我死后你便回老家,若有一日郑仁继位,你就将书桌上那封信交给他,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。”

五圣之一的范进在交代完后,逝去。

小书童按照先生吩咐将他焚烧成骨灰放进坛子中,寻了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迎风挥洒,而留在长安的则只是一座衣冠冢。

一生为璃阳王朝鞠躬尽瘁,晚年却一言不发,一策不进,沉默至死。

四权五圣,先后已逝三位,谋圣李林燕被砍了脑袋,观弈道人魏子恭坐化青阳观。但对于井市百姓而言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,谁都会有那一天,毕竟圣人不是仙人,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
可对于身处堂庙的聪明人来说,只见前人去,不见后人归的悲痛又该何从吐诉。

而对于隐士而言,范进之死只有惋惜、悲叹。

“天下无人,范进之言犹在”

范进被称为文圣可谓是毁誉参半,他提倡取百家之长避其短,身为儒生说出此番言论便是被人戳着后脊骨骂了好多年,诸子百家当以儒、道、法三家最为有名。

可他仍然敢直言不讳道出其中利弊,如儒家‘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夫为妻纲。森严的等级制度是儒家思想的缺点,把人分成三六九等,这种成分划分是与生俱来的。君王不管多么荒唐,作为臣民只有忠心的份,绝对不能够进行任何形式的批判?’。且写下三条,为臣之道当以身为镜,敢谏敢言。帝王贵胄当以身效法,知法而犯法则罪加一等。论才德不论出身,后起之秀才能如惊涛骇浪连绵不绝。

在当时引发了无数儒生口诛笔伐,范进只是一笑置之,其后更是在书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,“本事大小不在读书多少,反而有些人不宜读书。其一,钻进书中出不来的人不能读书。其二,读书干坏事的人不宜读。其三,天分过高者不宜读书。”

御书房内,书案上弹劾范进的文章堆积如山。不可否认,郑奇渊由衷敬佩,范进与李林燕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,同样聪慧过人,又同样倔强而孤独,然而他们本质上的不同导致了他们二人终道路的不同。

与谋圣李林燕不同,纵使他有着‘文圣’如此高雅的称号;纵然他似乎有着孤芳不自赏的清高,但内心深处最在意的,却是育人;反观李林燕却太过功利。

无论是李林燕傲慢回答皇帝“君本佳人,奈何做贼?”那时那句回味的“成功的人称王称帝,失败者沦为贼寇。”还是范进那简单而深刻的回答:“君不密则失臣,臣不密则失身,几事不密则成害。”

离阳王朝的盛世是靠着李林燕谋略,杨直的奋勇向前拼搏出来的,难道他这个皇帝只是摆设?

‘璃阳以来,一人而已!’魏子恭给予李林燕如此高的评价,可对他却只是一笑置之。

然而当毒死魏子恭,害死李林燕,曹忠贤就顺理成章接替丞相之位。

谋圣李林燕,璃阳第一人?到头来还不让自己给灭了?

宦官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候着,心中不甚凄凉,伴君如伴虎,帝王一怒便是要人头落地,揣测圣意也需要拿捏适当否则便是玩火自焚。

郑奇渊将弹劾范进的奏折推倒在了地上,起身冷哼一声,撇下一句“以后这些事情交给曹忠贤即可,不必再送到朕这御书房碍眼”。

陈保胆战心惊的瘫坐在地上,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,浑身都湿透了,可见心情突然大好的皇上不由摇摇头。

自从曹忠贤将义女献给了皇帝,从此夜夜笙歌醉心诗词歌赋,朝政大事全部丢给了曹丞相。

可他不知,曹丞相这几年将朝堂上比他有才的人全部革了职,生怕被人替掉。

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已经大半与曹丞相为伍,剩下的无非辞官还乡闭口不言两条路可以走。

而当今皇帝谋害了忠臣贤良,仍不自觉,还以为现在的曹丞相依旧是起初那位兢兢业业的曹忠贤,可有些话他看的很清楚却不能言。

跪俯在地上将奏折一一捡起盖上黄布,连夜将奏折送往丞相府。

清晨时分,曹丞相亲自召集文武百官前往范进墓前吊唁,哭喊声如雷,那叫一个肝肠寸断,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曹忠贤双亲归了天。可坐在车碾上的郑奇渊却一滴眼泪都未掉,吊唁尚未结束便称身体不适回了宫,文武百官退去,唯有曹丞相一人跪坐在坟前,皇帝得知还特意让陈保送去了衣物,生怕这位国之栋梁生病无法顾忌朝政。